40、过速心跳
起初唐誉以为祝杰的打盹只是个幌子,酒店有床不躺非要来异常嘈杂的体育馆?别说睡觉, 他坐上一天已经烦了。但很快他发现不是, 祝杰, 是真的在睡觉。

运动场的热令唐誉难以接受,可薛业习惯。赛场风评最差的运动员像一株寄生植物依附着他的肩, 呼吸同步睡相安宁。

土壤之上各自独立, 土壤之下有细密狂乱的根须,用难以想象的方式盘根结错着。

祝杰偶尔会醒,闭着眼从薛业左肩换成枕右肩, 不断将人环向自己。直到一个电话被孙康叫回去开会,一声谢谢都没说。

欺人太甚了吧。

所有赛事于下午5点结束, 薛业和唐誉随志愿者一同回到酒店。大堂电梯仍旧排队,薛业嫌人多跑去沙发瘫坐,唐誉接了两杯柠檬水。

“累坏了吧。”他观察薛业腕上冰冷牢固的金属环, 很宽, 很厚,磨砂质面不像装饰品, “我以前没接触过体育,组织大型赛事真不简单。”

薛业还在怀念场内炙热的运动氛围。“嗯, 大型比赛费时费力。”

“喝口水吧, 嘴唇都起皮了。”唐誉看他一直揉肩。

祝杰真的很舍得欺负薛业啊,唉。

“谢了。”薛业慢慢坐直却不接,“不过我不喝外面的水。”

“不喝吗?”唐誉费解地问,笑了下自己喝光, “你昨晚睡在哪屋了啊,是不是找高中同学去了?”

“嗯?”薛业心绪漂浮,眼神也漂浮,“和区一中体特多,高中同学……挺多的。”

唐誉将助听器开大。“是挺多的,电梯口那个……是不是中午见过?”

苏晓原挤在人高马大的运动员中格外好认,肩膀单薄腿脚不便,出了电梯一步走不动。“不好意思,我过一下……我过去一下,让让……咦?薛业?”

薛业高,手臂有力,抓着苏晓原一手握一圈的细腕子往外撞人。“借过。”

几个低头看比赛回放的男生闻声回头,看这个志愿者不太好惹立马让开通道。

“非挡着路。”薛业和人群冷冷擦肩直到把苏晓原带出来。

“你好,我叫唐誉。”中午没做自我介绍,唐誉先补上。

“你好你好,我叫苏晓原。”苏晓原擦了一把汗,不像有棱有角的男生,可薛业记得他差点拿剪刀把家暴生父给捅了的壮举。

“就你自己?”薛业又问,“张钊呢?”

“唉,我在屋里闷得慌想下来看看,张跑跑被教练拉走开会了。”苏晓原拿着一份酒店介绍,“第一次自己开房,太兴奋了。”

就他自己?薛业看一脸疲惫的唐誉:“要不你先回去休息,他……我不放心。”

唐誉确实累,是被田径场吵累的。“也行,你们注意安全。手机记得开静音模式震动否则又找不到你。”

生人一走苏晓原立刻活泼了,剥出一块大虾酥塞给薛业。“你尝尝,我怎么觉得你瘦了呢?咦,你衣服后面是……祝杰?”

“嗯,杰哥的队服。”薛业被大虾酥甜齁住只好往下生吞,“去哪儿?”

“你别老和祝杰走近,他太凶了还骂人。”苏晓原用小手剥花生米,认认真真地塞给薛业,“咱们去b2吧,我想去大超市给张跑跑买零食。”

“齁不死他。”薛业步伐疲惫,两下把苏晓原的扒拉下来,拎得不费力气,“没想到能碰上,你怎么不让张钊剪剪头发,体育臭流氓。”

“没有,你胡说,我生气了啊。”苏晓原脸红跟着,“我家张跑跑可帅了,小组第一名出线。”

“呵。”薛业不想说他,爱情使人盲目。

显然杰哥更帅,也是小组第一出线。

酒店10层除了游泳池还有一圈会议室,各大学校分头开会,总结预赛以便更改策略。首体大从t09室出来,正面对上北体大出t10室。

名义上的对手,面子上还得客气客气。两边总教练开始寒暄,把对方运动员往天上夸。

祝杰看见张钊就烦,压低帽檐往左走。没几米听见脚步声。

“打架?”他回头,张钊,拳心升温。

张钊用运动发箍拢着头发,发丝里藏着一条疤。“你脑子有病吧,我坐电梯。”

“别人坐电梯你也坐电梯,能有点创意么?”祝杰按亮运行键,俩人进同一间。祝杰按b2去超市买瓶装水,张钊一动不动显然也是奔b2去。

“你有创意,你以后爬楼梯吧。”张钊不耐烦,俩人梁子深过海,“你丫现在过弯还拿胳膊拐人吧?”

“你丫现在比赛还不会套圈吧?”

“跑道礼仪不懂?”

“能赢就行。”

“我他妈懒得骂你。”张钊爱甜食,掏出一块黑巧要咬。咬到一半巧克力没了。

“干,你上大学怎么还抢人零食呢?饿疯了吧。”张钊震惊。要不是有比赛恐怕俩人已经打出血了。

祝杰的目光在黑巧包装纸上探索。“谁给你的?”

张钊看他像看神经病。“我家大宝贝儿给的,不服啊?带家属比赛就是爽,单身狗靠边站吧。”

祝杰没言语,转手把巧克力塞自己包里。

b2超市很大,苏晓原体力不佳逛半圈就累,站薛业身边很小巧。“别买了,这个性价比不高。”

“你试试。”薛业内敛地抿着嘴,手中是颁奖司仪头上戴的麦穗花环复刻品。苏晓原实用派,喜欢纪念品却不买。

苏晓原要走又被生拉回来,羡慕薛业拥有迥异于自己的力量。“诶呀,我发现你们运动员手劲儿特别大。”

“拎你肯定没问题。”金色试完换银色,银色试完换玫瑰金,试着试着薛业都笑了。苏晓原是可爱,脸小小圆圆的,下睫毛还特别长,总有一缕不听话的头发翘着。怎么就落在张钊手里了呢?

“都买了吧,送你。”薛业拿手机付款,抬头瞬间被塞了一大口棉花糖还是粉色的。

神他妈粉色棉花糖,甜得齁嗓子。

“好吃吗?”苏晓原踮着不稳当的脚尖闻他脖子,薛业喷香水,每次见面可香可香,“张跑跑爱吃这个,你再尝尝。”

说着又塞一口。

“还……行。”薛业没好意思吐,一点点卷着往嘴里咽。

“薛业。”背后一个毫无起伏的声音,“给我吐了。”

操,杰哥。薛业立马吐出一坨快吃完的棉花糖,黏答答握在手里。

苏晓原气不过,刚要说话忽然被举起半米高,扛着就走。“诶,张跑跑你干嘛啊?你耍大流氓,我生气了啊。”

张钊不仅想打祝杰也很想打薛业了。“不干嘛,运动员携其家属回屋探讨人生。”

“杰哥?”薛业过去服服帖帖地认错,“杰哥我给吐了,没吃。我给你买了几个苹果和红牛,还有瓶装水。”

“你和苏晓原够熟的啊。”祝杰说,眼神在他嘴角和手心徘徊,“外人让你吃就客气客气,别什么都往下咽。明白么?”

“明白明白。”薛业点头。

“也别什么都给外人吃。明白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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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嗯,明白。”薛业再点头。

几秒的沉默,祝杰接过他手里的袋子。“现在回去补觉,晚上带你和校友吃饭。”

“哦。”薛业甩着手心黏糊糊的一坨棉花,不懂张钊是怎么往下咽的。

午觉没睡,屋里暖风充足,薛业闭眼一发不可收拾再睁眼天全黑了。他去洗把脸,杰哥刚好进屋,迷迷瞪瞪就被带出去。

聚餐在1302,是苏晓原开的套间。客厅不少人,除了高中同班还有黄胜但大部分薛业不认识。

陶文昌正和张钊看跑鞋,突然感觉温度瞬降,抬头确认果真是祝杰到了。薛业紧紧跟在后头睡眼迷离,摆明刚醒。

千万别打起来,千万别打起来。陶文昌时刻关注着好斗分子的动向,好在祝杰只是带薛业来吃饭的。饭后大家聊起一中,学姐拿出一副扑克牌提议玩大冒险。

“给我,我来洗牌!”陶文昌又怕打起来又怕冷场,操碎了心依次发牌。以前只以为祝杰危险系数高,现在明了敢情这俩人是双响炮。

点一个,另一个就炸。

“谁是王啊,自己滚出来。”他问道。

黄胜翻了一张扑克假装恶言恶语:“我,昌子你说你,非让我当这恶人。红桃a黑桃a出来亲一个完事。”

亲一个?众人环视四周,正喝水的薛业突然很奇怪地放下水杯,默默看他杰哥。

祝杰拧紧眉头,薛业小幅度点了点头。祝杰伸手拿过薛业的牌,看过又按下扣住了。

“红桃a,谁?”祝杰替薛业问。

张钊笑得颠肩膀:“呦,薛业啊,来来来,看看谁和他亲,我拍小视频。”

在他旁边小口啃哈密瓜的苏晓原悄悄举起小白手,严肃的态度宛如上课回答问题。“红桃a……好像是我。”

干,张钊的肩颠不起来了,一把抓过大宝贝儿的牌面,红桃a。

“重来。”祝杰把牌往前一扔。

张钊伸手将扑克弹飞。“这局不算。”

黄胜看热闹不嫌事大。“别啊,要不你俩替他俩亲也行。”

操,这俩人亲?酒店非炸了不可。陶文昌发誓迟早亲手把这几个逼全部打死,飞快跑到对面先亲薛业再亲苏晓原,动作快到一屋子运动员没反应过来。

“我发的牌我通吃行了吧,不打了,回去睡觉,明天还半决赛呢!”陶文昌抹嘴,勇敢迎上两道死亡注视,生命大冒险诚不欺我。

直男是块砖,哪里需要哪里搬,在薛业把自己捶飞之前撒腿跑路。

薛业骂了一夜陶文昌你大爷,莫名其妙被亲一口,回屋被杰哥摁着洗了脸又洗了澡,浑身上下快被洗脱皮才抖抖索索爬回床,手指缝都洗得红红的。

第二天半决赛,起床不用那么早。

“杰哥,你看我是不是又过敏了?”薛业洗脸,摸着耳下一片红。

祝杰在旁边用电动牙刷,扣住他的下颌骨仔细端详。“嗯,苏晓原给你吃坏了。下次再被乱七八糟的人亲我拿消毒液刷你。”

“没有,我没让他亲,没躲开。”薛业不敢抬头。妈的,被陶文昌亲了好大一口。

找机会给丫捶飞。

比赛安排和前一天类似只是没有开幕式了。薛业聚精会神盯着时间等杰哥小组上场,还是第5道,他挥舞酸沉的胳膊喊杰哥,祝杰仍旧只看一眼便转脸热身,冷冰冰没有回应。

枪响,薛业再一次按住右耳。半决赛整体速度全面提升,过弯的运动员快成一把把弯刀割裂了跑道线。

1500米,03:45:40,薛业的结果和机算整秒没有误差,出线!

“我马上回来,出去一趟。”薛业和唐誉打过招呼拎起书包飞奔。巧了,半路遇上昨晚另一名受害者,苏晓原。

“你一个人?”薛业放慢速度等他,“张钊呢?”

“他下午才跑呢,我先买水送过去。”苏晓原走路慢,靠近使劲闻了闻又盯着薛业耳下看,“总觉得你可香可香,是不是喷香水了?”

薛业带着苏晓原往前挤,正巧和一群发矿泉水的志愿者撞上,每人怀里被塞两瓶。“嗯,喷习惯了。”

“怪不得,像起了一片雾气的山庙。”苏晓原紧贴薛业后背免遭冲撞,跟他一起站在出口处。

“你别乱跑,人多。”薛业拧开瓶盖灌了半瓶,等着那抹一身全黑。

预赛仍旧没出全力,祝杰撩起背心擦汗,晾着大片腹肌散热。余光一道正红色出现他眉头瞬间紧皱。

“瞪我干嘛?”张钊跟他同路,“我大宝贝儿送水来,羡慕啊。”

“二逼。”祝杰继续擦汗。

“你不二,昨晚薛业挨亲某人脸都他妈绿了。”张钊竖直肘部拉着筋,“吓得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也同性恋了呢。”

祝杰转向他,脸色阴沉不定。

“又瞪?”张钊憋不住话,“还是昌子亲薛业你羡慕啊?你羡慕你也……”

“有病吧。”祝杰打断他,“男人亲男人恶心。”

“干,真怕你。”张钊感叹他做人很绝,先一步出门表情凝结,“你俩抱着干嘛呢?”

苏晓原快要撑不住了,抱住薛业不肯撒手。“救命,救、救命啊!张跑跑救命啊,薛业他不对劲。”

不对劲?怎么了?张钊刚抬脚,左侧一抹黑色撞得他直接原地转了一圈。

真他妈猛。

“把他给我。”祝杰把人从苏晓原怀里夺过来,试图捧住薛业垂下的脸,“薛业?薛业!听得见么?薛业?”

“杰哥。”薛业的嘴张了张。

“我,是我,你……”祝杰还要再说,薛业脱骨似的滑出他怀抱,在眼前惊心动魄地倒下了。

一秒,祝杰腕上的绿灯跳成了鲜红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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