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

杨爱英听出来了, 这瘦的风都能吹倒的小姑娘啊,是想挣钱。

她心里倒没有半点鄙夷, 反而觉得这小姑娘挺聪明的, 只是……杨爱英看向周青云,和蔼的问:“小周,每个月又是试卷, 又是习题册, 还每隔十天就去上一天的课,再加上你自个还要复习, 你忙得过来吗?”

杨爱英怕周青云逞强,她郑重的补了一句:“你是个状元苗子, 可不能因小失大。”

打小缺爱的周青云冷不丁受到长辈的爱护,他有些惶恐,连道:“忙得过来!我出题出卷时,也是在巩固知识,事实上每天去上——”

课字还没讲出来呢,林冬至便重重咳了两声,示意他别干‘倒贴’的蠢事儿!

瞧出二人之间角力的杨爱英转移了话题, 她问:“小林啊,那咱们再来谈谈价钱吧?小周每个月总共给出五套卷子,五本习题册, 以及整三天的课,照你的看法, 给多少薪水比较合适?”

林冬至没立马给出期望薪资, 而是问:“杨校长, 你刚才有说, 如果遇上什么困难, 可以找您,也可以找三中校长帮忙解决对吧?”

杨校长刚点头,周青云便不赞同的提醒道:“林冬至,别太贪婪了。”

这话一讲出来,就被林冬至瞪了。

林冬至表示:“我没有想请三中校长帮忙做什么事儿的意思,我就是想问杨校长,周青云出的试卷和习题册不仅仅给二中学生使用吧?”

杨爱英瞬时明白了林冬至的意思:“你是想要二中、三中都给小周开一份薪水把?这没问题!我能替老秦答应下来!”

这爽快劲儿,林冬至很喜欢。

她笑眯眯道:“那就这么说定了,二中、三中都给周青云开一份薪水。咱们再来说说,如果县一中绷不住,也想要题的话,该怎么处理。”

提及县一中,杨爱英便长叹一口气。

一中学生的成绩虽然好吧,但官僚主义风气太重了!

这都是耿明杰领引出来的!

杨爱英说:“我个人是很希望整个水林县的莘莘学子都能有小周给出的题和试卷!可耿明杰今日太盛气凌人了,若他一回头,我就给他吃草的话,对你们也太不公平了。”

林冬至不以为然道:“杨校长不用顾虑我们,耿明杰想回头的话,那就给他吃草呗!不过他吃的草,得抬高价钱。”

杨爱英问:“让他给小周付双倍的薪水?”

不等林冬至作答,杨爱英便摇头道:“耿明杰怕是会忿忿不平,他那人啊,心术不太正,指不定啥时候会给你们挖坑。”

这一切都在林冬至的预料之中。

她笑道:“不让他付双倍薪水,让他花钱来买二中、三中联合出品的试卷以及习题册!有多少学生,就卖给他多少套学习资料!”

“我浅算了一下,觉得每个月一套学习资料,收费四元,您觉得如何?除开一元的印刷成本,剩下的三元分成三份,二中、三中、以及周青云各一份。”

杨爱英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合伙挣钱上。

她惊叹于林冬至给的主意:“小林,你这主意好啊!但凡目光短浅一点,都以为你只是想报复耿明杰,让他付出金钱的代价;可若目光长远点儿,就能发现你在断县一中的生源啊!”

完全懵了的小胖子问:“咋、咋就断了县一中的生源呢?”

杨爱英解释道:“优秀的学生之所以往县一中去,除开县一中有政府扶持外,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县一中独有的学习资料。”

“如若学生们发现,县一中的学习资料不再是独有,同样的学习资料他们在县一中每个月得花四块钱去买,而在二中、三中只需要一个印刷费……哪个学生会愿意在县一中做冤大头呢?”

听了杨爱英的解释,小胖子对林冬至的崇敬那是如滔滔河水啊!

他将林冬至一通夸赞,夸得林冬至像是前无古人,后无来者似的。

林冬至:“……”

她只是想着挣钱啊!压根就没想过这一主意会断了县一中的资源啊!

林冬至闷咳了两声,决定从现在开始,她刚给出的主意就有了断县一中生源的隐意!

不过多说多错,现在还是转移话题比较好。

林冬至干咳了一声,说:“别夸了,别夸了,这事儿都还没影儿呢!指不定耿明杰死犟,就不用小周老师的试卷和习题册呢?”

杨爱英果断道:“这不可能。耿明杰功利心极强,他绝不会允许一中的升学率被二中、三中超过的。小林啊,你这主意,对推动县里教育资源的平均分配有很大的作用啊!”

不愧是老革命,比起小胖子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词,这话更叫林冬至受不住。

为了避免自己无地自容,林冬至连忙提出了个问题:“杨校长,要想耿明杰踏进这个坑里,试卷、习题册还能严守,可不能让耿明杰从二中、三中的学生手中弄到。”

提及这走漏消息的问题啊,小胖子脸色就不太好看了,他叭叭道:“也不晓得是哪个走漏了消息,让县一中的校长找到小周老师这儿来了!”

“我得把他找出来,决不能让他再做叛徒了!”

注意到杨爱英校长有一瞬间的不自然,林冬至立马道:“有啥好找的,以后二中、三中就跟一中似的呗,写题时发下去,放学前收上来。”

小胖子皱巴着脸,说:“可是——”

“没啥可是的!你不要浪费你自个的时间啦!”林冬至吓唬他,“你的同学们很快就能拥有小周老师的学习资料啦,你还不赶紧用功读书,不然这好不容易拿到的全校第三,可就要拱手让人了。”

小胖子顿时紧张了起来。

他甚至不敢在这儿久待了,慌慌张张的往外跑,说是要回学校学习。

这小子刚走,杨爱英便道:“小林,你保护了一个小姑娘。”

林冬至:“?”

“将小周老师透露给耿明杰那个小老头的人是个小姑娘?”

怎么会?

在周青云这儿补课的女生总共就十二个人。

上午四人,下午八人。

女学生呢,也就五人。这五个女学生在林冬至印象里都不是会出卖人的性子啊!

这时,周青云冷不丁道:“是乔美香吧?”

林冬至:“?!”

“我记得那小姑娘学习很刻苦,胆子有点小,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往桌子底下躲吧?”

“耿明杰这么咄咄逼人,乔美香撞上了,应该会躲着他吧?”

杨爱英却予以肯定:“是她。”

杨爱英也是意外发现这事儿的。

每次高三的学生考试,杨爱英都会让各科老师找出进步最大的,和退步最大的学生。

她会单独找这些学生谈话,甚至会进行家访。

乔美香是退步最大的学生,可经她座位周边的学生‘举报’,她和那五位进步最大的学生一样,拥有差不多的学习资料。

这种情况下,成绩不进反退,让杨爱英怀疑她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儿。

想着她那酒鬼继父,是不是又欺负她了。

林冬至听到这儿,愣了一下,问:“酒鬼继父?”

杨爱英点了点头,说:“我有个住在松叶片区的老母亲,和乔美香那孩子是邻居。大概七八年前吧,我意外撞见她那酒鬼继父欺负她,我就把人给扭送公安局了。”

“那混账王八蛋被判了七年,我今天去家访时,看见他买了最供销社里最贵的酒,还跟人吹嘘说那是闺女孝敬他的。”

“我听着不对嘛,乔美香一个学生,哪儿来那么多钱啊?就算有,也不可能孝敬他,必然是他抢来的。”

“我把那混账东西打了一顿,再逼问了一通,才晓得今天早上,耿明杰是要找住在附近的邱珍珍,却没想问到了那个混账王八蛋的头上!”

“那混账王八蛋听说耿明杰是来打听邱珍珍为何进步那么大,有没有什么学习资料可以借一借的。他就叭叭道,还能为啥,补课了呗!我闺女也去了那小白脸家补课,这成绩肯定也提高了不少。正好我闺女还没去学校呢,要不我让她借给你?不过这可不能白借。”

“乔美香怕她那酒鬼继父,压根就不敢反抗,就老实把事儿全交代了。”

听完这事儿的来龙去脉,林冬至第一反应是:“怎么只判了七年?!”

没想,周青云与她异口同声,也问了这话。

周青云还说:“流氓罪是死刑。”

不论是七八年前,还是现在,抓男女关系是抓得很严的。

更何况那酒鬼欺负的还是十来岁的小姑娘!

杨爱英叹了口气,说:“乔美香她妈,当时刚生了个男娃儿,再有那酒鬼爹妈苦苦哀求,乔美香她妈才硬要她改了口,说是喝醉了酒,昏了头,认错人了,以前都没这事儿。还说什么只扒了小姑娘的衣服,没真干事儿。”

“放屁!”林冬至绷不住骂了脏话,“再昏了头,也不至于把十岁的小姑娘认作他媳妇儿!”

杨爱英也是这个想法,但当时她多次去做乔美香妈妈的工作,都被赶出来了。

乔美香妈妈还说:“我难道只是为了我儿子有爸爸吗?我不是!我是为了美香的名声!要所有人都晓得她被她爹那啥了,她以后还怎么做人啊?!”

“杨同志,您是女英雄,您和一群大老爷们儿住在牛棚里也不畏惧风言风语,但我姑娘怕啊!求您了,别再管这事儿了!”

家属竭力否认,杨爱英这个‘过了气’的女英雄能有什么办法?

她铆足了劲儿找关系,那混账王八蛋也只被判了七年。

杨爱英说:“那丫头是个苦命的,胆子又小,我怕再被扣上叛徒的帽子,她会想不开寻死。”

林冬至赞同杨爱英的做法,但乔美香现在并不安全。

她继父已经出狱了,她的生存环境很差,若再一次被欺负,她恐怕会陷入深渊,无法自拔。

当扛不住那种屈辱和畏惧时,她要么结束继父的性命,要么结束自己的生命。

不知道还好,若是知道了,同为女性,那就必须得帮一把了。

林冬至当即问杨爱英校长:“我刚才听您说,乔美香的成绩不进反退了,这有没有可能是她继父的原因?”

杨爱英皱眉,说:“那混账坐了七年牢,再加上我又时不时的过去,应该没胆儿再欺负乔美香了。”

“阴影还在吧,”周青云边给林冬至倒泡了枸杞的温水,边郁沉沉的说,“她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钻进桌底去,现在还和造成她这副警惕样儿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,午夜惊醒时,大概都想着那人会不会在下一刻闯进来对她行不轨之事。”

杨爱英不晓得周青云是以己度人,她赞同的点了点头,而后又相当苦恼道:“我今天吧,去见过乔美香她妈,跟她妈提议把人送到学校去住宿,免得悲剧重演,结果又被赶出来了啊!”

“她警告我不要胡说八道,说她闺女没经历过啥悲剧。”

林冬至喝了两口枸杞水,心道:这茶有点苦啊!不晓得是不是泡枸杞的人心情苦涩的原因。

她没叭出来,牛饮后,与杨爱英说:“去问问乔美香吧!她这个敏感怯懦的性格,能找她妈要钱补课,必然是鼓足了勇气的!那就证明,她想靠高考改变命运,想凭着高考离开这里。”

“既然想离开,那就让她再一次鼓起勇气,离开那个家,在学校宿舍里进行最后一年的拼搏。”

杨爱英觉得这是个好主意,表示现在就回学校跟乔美香谈谈。

走前,喊周青云送她一截。

这架势,明显是有话要说。

林冬至看透不说透,笑眯眯的跟杨爱英说再见后,便开始逗小芝麻玩儿。

小芝麻吃饱饭后,不肯午睡,正在摇篮里玩自己软乎乎的小jiojio。

妈妈一过来跟他玩儿,他立马丢开了自己的jiojio,边朝林冬至伸出小胖手,边啊啊啊的要抱。

林冬至捏了捏他的小掌心,笑道:“你妹妹妈妈都抱不动!你这个胖宝宝,我怎么抱得动啊?老实在摇篮里躺着吧!”

久等不到抱抱的小芝麻也不难过,他开始抓林冬至的手指玩儿。

边抓还边乱动就算了,还咯咯咯的笑。

也是怕他吵醒妹妹小平安,林冬至低声唱起了这个时代的摇篮曲。

“让我们**起双桨,小船儿推开波浪,海面倒映着……”

温柔的歌声哄住了小芝麻,他似乎在好奇妈妈是怎么唱出来的,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,好奇的看着林冬至的嘴巴。

刚送杨校长到门外的周青云也听见了这歌声。

他瞬时愣住了。

这歌在五六十年代相当流行。

不论乡下人,还是城里人都会哼唱那么几句。

生于五六十年代的人,基本都是听着这歌长大的。

五六年出生的周青云也是听着这歌长大的,只不过从未有人专门给他唱过。

三四岁时,他发现别人阿妈都会给唱这歌哄他们睡觉,他恳求阿妈给他也唱。

阿妈不耐烦的说:“我不会唱,你咋这么烦呢?睡不着就别睡!起来把豌豆里的石头子给挑出来!”

当时,周青云以为他阿妈真不会。

可弟弟妹妹出声后,他听见阿妈唱给弟弟妹妹听了的!

那时,周青云气愤的想:不给唱就不给唱!以后肯定会有人给我唱的!

这个想法一直没得以实现。

有孩子时,他便想,他没得到的,都会给自己的孩子!

只是他天生五音不全,这一个月里,他私下练了好多回,都没唱出个名堂来。

没想,此时林冬至给他圆梦了。

一时间,周青云觉得自己的心脏怦怦跳了起来。

速度快得让他有点受不了了。

瞧见他听见歌声便怔怔不语的杨爱英干咳了两声,喊道:“小周,回神啦!你跟你媳妇儿娃都生了两了,怎么听见人唱歌还这么沉不住气啊?”

这话里话外都是在调侃他和林冬至感情好。

自认为恨极了林冬至的周青云哪肯认?他张口就反驳道:“我没!”

杨爱英只当这个小年轻不好意思了,便含糊点头道:“行行行,你没沉不住气。”

随口迎合完,杨爱英说起了正事儿:“把你喊出来呢,是问你个事儿,你媳妇儿是不是没有考大学的打算啊?”

“我瞧她总在给你做打算,全然没提过她自己。小周,我跟你讲啊,两口子呢,要并驾前驱,谁也不落后谁,这关系才能长久。”

“若你大跨步向前了,她一直留在家里,日子长了,你们的差距就会拉开。你品行好,确实做不出抛弃糟糠之妻的事儿,可你的心就说不准了,你指不定会觉得她这不好,那不好,会觉得跟她生活在一起就是折磨,还会觉得你对她不离不弃是一件多了不得的事儿。”

“这种心理,都会让你变得高高在上。你媳妇儿那么敏锐的人,怎可能发现不了呢?她发现了,要么会跟你争,要么会跟你离婚。”

“要不想这种事儿发生的话,我觉得你应该带着她,去考大学。”

心跳因清醒而平缓下来的周青云说:“我正要与您说这事儿呢,我想麻烦您在将我的学籍弄到二中时,把我妻子的学籍弄到……三中去吧!”

“我会竭尽全力让她考个好大学的。”

杨爱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,说:“好孩子,你这么想就对了!”

她拍了拍周青云的肩膀,表示:“你放心,这事儿啊,包在我身上!行了,你回去吧,我也该走了。”

说着,一脚蹬上自行车,风风火火的离开了。

周青云却没立马进院。

等到里头歌声渐停,他才进去。

刚哄睡小芝麻的林冬至瞧见他,随口问道:“杨校长跟你说啥啊?这时候才回来。”

周青云答非所问:“你怎么突然唱那个歌?”

提起这个,林冬至就觉得好笑。

这近一个月里,她已经多次瞧见周青云在烧火做饭时,磕磕绊绊的学唱这首儿歌。

那音啊,没一个在调上。

林冬至从未见过五音如此不全的人!

她憋着笑说:“咋突然了?最近家里不总是有人在唱这歌吗?就是那个调啊,不太行。”

周青云的耳朵瞬时因社死而羞红了。

林冬至还在这儿故意讲:“为了不让小奶娃儿们误以为这歌就是那种调,所以我就特意唱一遍给他们听啊!不行吗?”

原以为小周老师会羞恼离开,不再搭腔。

没想他竟平静的说:“行,唱得挺好的。”

冷不丁被夸,林冬至猝不及防,总觉得有些不太自在。

这时,周青云又说:“我刚才请杨校长把你的学籍弄到三中去,让你明年七月也参加高考。”

林冬至:“??!”

什么不自在啊,全被林冬至抛开了,她难以置信道:“我?参加高考?!不是,周青云,你为啥让我参加高考啊?!你看我这样子,像是能考出什么好分数的人吗?!”

周青云说:“我会教你,让你一年之内从一百五六靠到四百五六。”

林冬至摆手:“不不不!我不考!我吃不起这读书的苦!”

说着,还一副不识好人心的模样,瞪了周青云一眼,说: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!小周老师,你觉得读书很快乐,但我不觉得!你怎么能做这种先斩后奏的事儿呢?!”

周青云边收拾八仙桌上的茶水,边说:“你不也先斩后奏让我参加高考吗?”

林冬至:“???”

“你这话可就有点没良心了啊!周青云,你对天发誓,你之前没想过参加高考吗?没想过通过参加高考改变命运吗?!”

“我这不是先斩后奏!我这是助力你的梦想!”

正要去厨房洗刷茶碗的周青云停了下来,他转身,背着光,一字一顿的说:“我没想过。”

林冬至脱口而出:“不可能。”

谁不会做梦啊?

她成绩那么拉胯,也想过北大清华抢着要!

周青云才华横溢,再又受尽磨难,他又是个不认命的性子,怎么可能没想过通过高考改变自己这糟糕的命运?

周青云清醒的说:“我是个男人,我得养家糊口。在你让我能靠出题挣钱以前,我只想要一份稳定的工作,可以给小平安和小芝麻吃奶粉,可以……保住孩子们妈妈的性命。”

“没有足够的经济基础,考大学就是做梦。”

“而我从不做梦。”

这种坚韧的眼神似天边烈日,炙烤着林冬至每一寸皮肤。

有点痛,但让人心生向往。

林冬至想,如果当初她不抱着侥幸心理去做梦,而是脚踏实地的,坚韧不拔的学习,也许她能考上心目中的那所大学……

这么多也许并未激起林冬至的斗志,她无奈道:“周青云,我不骗你,我读书是真的不行,我就不是读书那块料!”

若说重返十八岁,她还能搏一搏,毕竟她那个年代有艺考,七百五的文化分干个四百三十分就能进盛京电影学院了。

可现在这个七八十年代,没有艺考分加持啊!

全凭文化分,她咋可能考得进去啊!

周青云没搭腔,直入厨房刷碗去了。

林冬至以为他算是放弃了,没想到他刷完碗出来后,竟到房里拿学习资料出来了!

他将一本书放在桌上,说:“先被语文,我现在给你归纳要点。”

林冬至头都大了。

她正想着要不要卖惨,让小周老师放过她时,院门被敲响了。

周青云去开门,谁也没瞧见,只是在门口见到了一个信封。

信封上写着:小周老师收。

字迹娟秀,一看就是个小姑娘写的。

为了不搞学习,林冬至借题发挥:“这肯定是情书!小周老师,看见你受学生爱慕,我心里非常难受,必须要睡一觉才能弥补我受伤的心灵!”

正撑扶着桌子,打算进屋躺着呢,就听见周青云说:“这是乔美香的字。”

林冬至立马坐下来了,并催促道:“快打开看看,说不准是求救信。”

周青云也是这么想的,迅速拆了信封。

没想到里面是一张借条,和一封道歉信。

借条上写着:一九七八年九月六日,我乔美香欠周青云一百元,以此为凭证,我乔美香必定在一年内还清!

道歉信则写着她没抗住**,为了县一中校长耿明杰的一百块钱,出卖了他们。

周青云看完信立马起身,准备出去找乔美香,把这一百块钱的欠条还给她。

林冬至及时叫住他:“你干什么啊?凶神恶煞的,就算乔美香守在外面,指不定还以为你要去揍她呢!”

周青云皱着眉头道:“难道把这欠条收着,等她一年之内还清债款?”

“这不是欠条,”林冬至说,“这是乔美香的尊严。”

小姑娘在信里只字未提继父,未曾说自己的无可奈何,只承认了错误,并保证会归还那一百块钱。

这便代表她不想将伤口展露给人看!

林冬至说:“这欠条先收着,等下回我碰见她了,让她把欠条上的一年改成五年就行了。”

周青云理解明白了林冬至的意思。

延长还钱日期的话,她就不会为了还钱而耽误明年的高考了。

同时又能维护乔美香的自尊。

周青云将道歉信和欠条装进信封里,交给林冬至时,深深的看了她一眼。

这一眼,看的林冬至头皮发麻。

林冬至正想着周青云那是什么眼神,怎么像头回认识她一样时,周青云敲了敲桌子,提醒道:“不要发呆了,赶紧背书。”

这话一出,林冬至脑子里便只剩痛苦了。

如果她有罪,请让法律惩治她!而不是让周青云督促她念书考大学!

这种痛苦,一直持续了三日,她阿妈刘桂莲找上门来才算截止。

刘桂莲估计在这儿附近找了一圈,找得满身大汗。

她一进门,就直奔摇篮,将她宝贝大孙子抱了起来,不顾浑身汗臭,狠狠香了小芝麻一下。

‘香’得小芝麻嗷嗷大哭。

刘桂莲哎哟一声道:“大孙子,才个把月不见,你就不认得奶奶啦?啧啧,小白眼狼,被你爹养熟了,就不认奶奶了!”

周青云已经习惯了这个岳母的阴阳怪气,但瞧见儿子小脸上写满了对刘桂莲的抗拒时,他实在绷不住了,起身要把儿子抢回来。

这时,被林冬至纤细苍白的手摁住了大腿。

林冬至笑眯眯的问刘桂莲说:“阿妈,你打哪儿钻来的?又臭又脏,别是染了啥不干不净的病气吧?我反正是个快死的人,传染我不打紧,但你的宝贝孙子给染上,那就可不得了啦!”

刘桂莲立马放下了小芝麻,退离摇篮数米远,并问:“厨房在哪儿呢?有水?给你阿妈我弄点水洗澡!”

“啊?你说啥?”林冬至故意装听不见,也不得刘桂莲重复,她又拍了一下周青云的腿,说,“周青云,你坐这儿墨迹啥呢?你儿子再哭呢,还不赶紧抱起来哄?他不是喜欢出去玩儿吗?赶紧抱出去。”

刘桂莲一听,急了,当即张开她的臂膀,说:“不行!这是要把我的大孙子抱哪去啊?!”

林冬至无奈的看着刘桂莲,睁着眼睛说瞎话道:“阿妈,你大孙子气性大,不抱出去转两圈,他不会收音的!你不想他哭坏嗓子把?”

生怕大孙子出问题的刘桂莲立马让开路,说:“那赶紧的!抱出去哄哄!”

也是幸好妹妹不在家,不然啊,周青云还没法放心的抱着小芝麻出去。

等周青云一走,林冬至才指着厨房方向,说:“阿妈,我身体不好,干不得重活,走不得几步路,就麻烦你自己烧水洗澡了。”

刘桂莲就没指望过自个一步三咳的闺女,她摆了摆手道:“行了,我知道了,你坐着吧!”

边往厨房走,还边嘀咕:“哎!刚不该抱大孙子!应该先让周青云给弄了热水的!算了算了,冲个生水澡算了。”

一进厨房,进水缸里连生水都没有。

刘桂莲顿时炸了,骂骂咧咧道:“这周青云咋回事儿啊?!家里水缸都不给弄满?!这大老爷们儿的,会不会干活儿啊?!”

平常水缸里的水都是满的。

都是周青云一桶桶给打回来的。

今天是意外。

妹妹小平安病了,大半夜的就给送到卫生所去了。

秦图南刚把周青云换回来吃口饭,他还没来得及去打水呢。

林冬至心道,正好了,就让她阿妈去打水吧!

晓得她阿妈不识路,林冬至立即画了张简易的图,一路要经过几个屋,她都给标出来了,而后说:“阿妈,这是打水点儿,麻烦您把水缸打满吧,等会儿您大孙子回来还得烧水洗澡呢!”

一听是个大孙子干活儿,刘桂莲就充满了干劲儿。

她拿着图,拎着两水桶,那是健步如飞。

跑了个二十来趟后,终于是打满了两个水缸的水!

林冬至坐在太阳底下说:“哎呀,阿妈,家里也没柴火了,你怕是得去供销社买几捆柴来!”

刘桂莲瞠目结舌:“这城里,柴火都要花钱买啊?!”

林冬至点头道:“可不是嘛,样样都要钱啊!可是咱们大人能洗生水,你的宝贝孙子能洗吗?”

那必然是不能的!

刘桂莲又拿着闺女新给的,去供销社的图,扛了五六捆柴回来。

回来时,正好瞧见闺女拿着个葫芦瓢,扶着水缸,一瓢一瓢的往水桶里舀水。

一瓢水的重量,于闺女来说,像是千斤重的粮食似的,累得她满头大汗。

手一个不稳,水还撒了。

那可是她一桶一桶提回来的水!刘桂莲心疼坏了,丢了背着的五六捆柴火,便冲了过来,抢过葫芦瓢,说:“我的姑奶奶啊!你干啥啊?又干不得这活儿,逞啥强啊?!”

林冬至哽咽道:“阿妈你今个辛苦了啊!我想着不能干其他的,总得帮你舀一桶洗澡水吧?唉!是我没用,一瓢水都拿不动。”

今天干活儿确实干出几分火气了的刘桂莲听此,散了些火气,说:“你有这份心就成了!哎,你休息去吧,别为难自己这破烂身子了!”

看着林冬至扶着墙往外走,刘桂莲嘀咕了一句:“这看着像是长了点肉啊,气色也好了点啊?怎么连一瓢水都拿不起了?”

听到她嘀咕的林冬至开始装咳。

也不晓得是不是装太狠了,她竟咳出血来了。

别说刘桂莲了,林冬至都吓了一跳。

她已经大半个月没咳血了,她以为身子骨已经慢慢开始好转了呢!现在竟又咳血了!

看来还得多养养,这装模作样的干活儿,也不能有了!

累谁,都不能把自己累着了!

刘桂莲瞧见闺女又咳血,心道:这闺女没白养二十年啊!身体都差成这样了,还不忘心疼她!

闺女生的大孙子,肯定跟闺女一样!只要养个二十年,今天干的活儿,买的柴火,都能回本!

抱着这个想法,刘桂莲洗了个冷水澡。

而后又开始烧火,给大孙子烧热水。

一通忙活下来,发现大孙子还没回来,便不由问道:“这水都烧好了,我大孙子咋么还没回来啊?”

难得不念书的林冬至瞎扯道:“这还不好啊?好男儿志在四方,你大孙子小小年纪就喜欢在外面玩,这说明你大孙子是个好男儿啊!以后肯定了不得。”

没啥文化的刘桂莲还真信了这歪理。

她将热水灌进开水壶里后,说:“等我大孙子回来了,你叫周青云用我烧的热水,给我大孙子洗个澡!我这会儿得去伺候你阿爹。”

林冬至挑眉:“我阿爹?他咋了?”

刘桂莲撇了撇嘴,说:“跟人干架,把腿给摔断了,公社卫生所给治不好,现在转到县医院来了呗!”

林冬至惊呆了。

她阿爹,一个窝里横的老头,还会跟人干架?!

“跟谁干架啊?”林冬至追问道。

“咱大队支书的儿子!”刘桂莲提到那人就火冒三丈,“那混小子,喝了点酒,扯你爹遭报应了,断子绝孙了,绝户了,两人就干起来了呗!你爹没站稳,从山上滚下来了。”

讲完,刘桂莲又对大队支书的儿子一顿喷骂。

这口气还没出完呢,外头吵吵嚷嚷起来了。

一个女人在外撕心裂肺的喊:“周青云!你把我闺女还给我!”

“周青云!你这个混账王八蛋!老娘给你钱,让你给我闺女补课!你就靠那张脸给她补的啊?把她哄得五迷三道的,跟我断绝了母女关系!”

“你这天杀的王八蛋!你他娘的生儿子没屁.眼!”

大概猜到外面那发疯的女人是哪个的林冬至沉了脸色。

乔美香那脑子不清醒的妈!

林冬至本就不喜欢她,为人母亲,竟不会保护自己的女儿!

现在竟然来骂周青云?

林冬至撑着八仙桌站起来,正想着该怎么把人收拾一顿时,瞥见了正在听热闹的刘桂莲,顿时心生一计。

她故作气愤道:“阿妈!你咋还坐在这儿啊?外头的人正在骂您大孙子呢!”

刘桂莲一愣,问:“她、她不是骂周青云那白眼狼吗?”

“阿妈!”林冬至说,“她还骂了周青云的儿子呢!周青云儿子是哪个啊?不是您大孙子啊?”

听到这话,刘桂莲跟个炮弹一样冲了出去,一把薅住乔美香妈妈的头发,边打人,边喷骂各种脏话。

这战斗力,根本不是乔美香妈妈能扛得住的。

周围看热闹的邻居全都吓蒙了。

尤其刘桂莲抽了那拉偏架人一嘴巴子后,看热闹的邻居全部往屋里缩,生怕祸及殃鱼。

唯有林冬至,走了出来,喊了一句:“阿妈,把她‘请’到咱家里去,我跟她‘讲讲道理’。”

作者有话说:

更新!

明天继续三合一,嘿嘿嘿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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